宗鏡錄卷第一 慧日永明寺主智覺禪師延壽集
宗鑑錄序 左朝請郎.尚書禮部員外郎.護軍.楊傑 撰
諸佛真語,以心為宗;眾生信道,以宗為鑑。
眾生界即諸佛界因迷而為眾生;
諸佛心是眾生心因悟而成諸佛。
心如明鑑萬象歷然,佛與眾生其猶影像,涅槃生死俱是強名。
鑒體寂而常照,鑒光照而常寂。心、佛、眾生,三無差別。
國初吳越永明智覺壽禪師,
證最上乘,了第一義,洞究教典,深達禪宗,稟奉律儀,廣行利益。
因讀《楞伽經》云:「佛語心為宗」,乃製宗鑑錄。
於無疑中起疑,非問處設問,為不請友。
真大導師,擲龍宮之寶,均施群生,徹祖門之關。
容來者舉目而視,有欲皆充;信手而拈,有疾皆愈。
蕩滌邪見,指歸妙源。所謂"舉一心為宗,照萬法為鑑"矣。
若人以佛為鑑,則知戒定慧為諸善之宗,人天聲聞緣覺菩薩如來,由此而出,一切善類莫不信受。
若以眾生為鑑,則知貪瞋癡為諸惡之宗,脩羅旁生、地獄、鬼趣,由此而出,一切惡類莫不畏憚。
善惡雖異,其宗則同。
返鑑其心,則知靈明湛寂,廣大融通,無為無住,無修無證,無塵可染,無垢可磨。
為一切諸法之宗矣。
初吳越.忠懿王,序之,祕于教藏。
至元豐中,皇弟魏端獻王,鏤板分施名藍,四方學者,罕遇其本。
元祐六年夏,游東都法雲道場,始見錢唐新本,尤為精詳。
乃吳人徐思恭,請法涌禪師,同永樂法真二三耆宿。
遍取諸錄,用三乘典籍,聖賢教語,校讀成就,以廣流布。
其益甚博,法涌知予喜閱是錄,因請為序云。
宗鏡錄序 天下大元帥.吳越國.王俶 製
詳夫!域中之教者三:正君臣、親父子、厚人倫。
儒,吾之師也!
寂兮寥兮,視聽無得,自微妙,升虛無,以止乎乘風馭景。
君得之則善建不拔,人得之則延貺無窮。
道,儒之師也!
四諦十二因緣、三明八解脫。
時習不忘,日修以得,一登果地,永達真常,釋道之宗也。
惟此三教,並自心修。
心鏡錄者,智覺禪師所撰也。
總乎百卷,包盡微言我佛金口所宣,盈于海藏,蓋亦提誘後學。
師之智慧辯才,演暢萬法,明了一心,禪際河遊,慧間雲布。
數而稱之,莫能盡紀,聊為小序,以頌宣行云爾。
宗鏡錄序 大宋吳越國.慧日永明寺主.智覺禪師.延壽 集
伏以
真源湛寂,覺海澄清。絕名相之端,無能所之迹。
最初不覺,忽起動心;成業識之由,為覺明之咎。
因明起照,見分俄興;隨照立塵,相分安布;如鏡現像,頓起根身。
次則隨想而世界成差,後即因智而憎愛不等。
從此遺真失性,執相徇名;積滯著之情塵,結相續之識浪;
鎖真覺於夢夜,沈迷三界之中;瞽智眼於昏衢,匍匐九居之內。
遂乃縻業繫之苦,喪解脫之門;於無身中受身,向無趣中立趣。
約依處則分二十五有,論正報則具十二類生。皆從情想根由,遂致依正差別。
向不遷境上虛受輪迴,於無脫法中自生繫縛。如春蠶作繭,似秋蛾赴燈。
以二見妄想之絲,纏苦聚之業質;用無明貪愛之翼,撲生死之火輪。
用谷響言音,論四生妍醜;以妄想心鏡,現三有形儀。
然後,違順想風動搖覺海,貪癡愛水資潤苦芽,一向徇塵,罔知反本。
發狂亂之知見,翳於自心;立幻化之色聲,認為他法。
從此,一微涉境,漸成戛漢之高峯;滴水興波,終起吞舟之巨浪。
邇後,將欲反初復本,約根利鈍不同。於一真如界中,開三乘五性:
或見空而證果,或了緣而入真,或三祇熏鍊漸具行門,或一念圓修頓成佛道。
斯則剋證有異,一性非殊。因成凡聖之名,似分真俗之相。
若欲窮微洞本,究旨通宗,則根本性離,畢竟寂滅。
絕昇沈之異,無縛脫之殊。既無在世之人,亦無滅度之者。
二際平等,一道清虛。識智俱空,名體咸寂。逈無所有,唯一真心。
達之名見道之人,昧之號生死之始。
復有,邪根外種、小智權機。
不了生死之病原,罔知人我之見本,唯欲厭喧斥動,破相析塵。
雖云味靜冥空,不知埋真拒覺。
如不辨眼中之赤眚,但滅燈上之重光;罔窮識內之幻身,空避日中之虛影。
斯則勞形役思,喪力捐功,不異足水助氷,投薪益火。
豈知重光在眚,虛影隨身,除病眼而重光自消,息幻質而虛影當滅。
若能迴光就已,反境觀心,佛眼明而業影空,法身現而塵跡絕。
以自覺之智刃,剖開纏內之心珠;用一念之慧鋒,斬斷塵中之見網。
此窮心之旨,達識之詮,言約義豐,文質理詣。
揭疑關於正智之戶,薙妄草於真覺之原。愈入髓之沈痾,截盤根之固執。
則物我遇智火之焰,融唯心之爐。名相臨慧日之光,釋一真之海。
斯乃內證之法,豈在文詮?知解莫窮,見聞不及。
今為
未見者,演無見之妙見。未聞者,入不聞之圓聞。
未知者,說無知之真知。未解者,成無解之大解。
所冀,因指見月,得兔忘罤。抱一冥宗,捨詮檢理。了萬物由我,明妙覺在身。
可謂搜抉玄根,磨礱理窟。剔禪宗之骨髓,標教網之紀綱。
餘惑微瑕,應手圓淨。玄宗妙旨,舉意全彰。能摧七慢之山,永塞六衰之路。
塵勞外道,盡赴指呼。生死魔軍,全消影響。
現自在力,闡大威光。示真寶珠,利用無盡。傾祕密藏,周濟何窮?
可謂,
香中爇其牛頭,寶中探其驪頷。華中採其靈瑞,照中耀其神光。
食中啜其乳糜,水中飲其甘露。藥中服其九轉,主中遇其聖王。
故得法性山高,頓落群峯之峻。醍醐海闊,橫吞眾派之波。
似夕魄之騰輝,奪小乘之星宿。如朝陽之孕彩,破外道之昏蒙。
猶貧法財之人,值大寶聚。若渴甘露之者,遇清涼池。
為眾生所敬之天,作菩薩真慈之父。
抱膏肓之疾,逢善見之藥王。迷險難之途,偶明達之良導。
久居闇室,忽臨寶炬之光明。常處裸形,頓受天衣之妙服。
不求而自得,無功而頓成。
故知,無量國中難聞名字,塵沙劫內罕遇傳持。
以如上之因緣,目為心鏡,現一道而清虛可鑒,辟群邪而毫髮不容。
妙體無私,圓光匪外。無邊義海,咸歸顧眄之中。萬像形容,盡入照臨之內。
斯乃,曹谿一味之旨,諸祖同傳。鵠林不二之宗,群經共述。
可謂萬善之淵府,眾哲之玄源。一字之寶王,群靈之元祖。
遂使離心之境,文理俱虛。即識之塵,詮量有據。
一心之海印,揩定圓宗。八識之智燈,照開邪闇。
實謂含生靈府,萬法義宗。轉變無方,卷舒自在。應緣現迹,任物成名。
諸佛體之號三菩提,菩薩修之稱六度行。
海慧變之為水,龍女獻之為珠。天女散之為無著華,善友求之為如意寶。
緣覺悟之為十二緣起,聲聞證之為四諦人空。外道取之為邪見河,異生執之作生死海。
論體則妙符至理,約事則深契正緣。然雖標法界之總門,須辯一乘之別旨。
種種性相之義,在大覺以圓通。重重即入之門,唯種智而妙達。
但以根羸靡鑒,學寡難周。不知性相二門,是自心之體用。
若具用而失恒常之體,如無水有波;
若得體而闕妙用之門,似無波有水。
且未有無波之水,曾無不濕之波。以波徹水源,水窮波末。
如性窮相表,相達性原。須知體用相成,性相互顯。
今則細明總別,廣辯異同。研一法之根元,搜諸緣之本末,則可稱宗鏡。
以鑒幽微,無一法以逃形,則千差而普會。
遂則編羅廣義,撮略要文,鋪舒於百卷之中,卷攝在一心之內。
能使難思教海,指掌而念念圓明;無盡真宗,目覩而心心契合。
若神珠在手,永息馳求,猶覺樹垂陰,全消影跡。
獲真寶於春池之內,拾礫渾非。得本頭於古鏡之前,狂心頓歇。
可以深挑見刺,永截疑根。不運一毫之功,全開寶藏。
匪用剎那之力,頓獲玄珠。名為一乘大寂滅場,真阿蘭若正修行處。
此是如來自到境界,諸佛本住法門。
是以普勸後賢,細垂玄覽。遂得智窮性海,學洞真源。
此識此心,唯尊唯勝。
此識者,十方諸佛之所證。此心者,一代時教之所詮。
唯尊者,教理行果之所歸。唯勝者,信解證入之所趣。
諸賢依之而解釋,論起千章。眾聖體之以弘宣,談成四辯。
所以掇奇提異研精洞微,獨舉宏綱大張正網,撈摝五乘機地,昇騰第一義天。
廣證此宗,利益無盡,遂得正法久住,摧外道之邪林。
能令廣濟含生,塞小乘之亂轍。則無邪不正,有偽皆空。
由自利故,發智德之原。由利他故,立恩德之事。
成智德故,則慈起無緣之化。
成恩德故,則悲含同體之心。
以同體故,則心起無心。以無緣故,則化成大化。
心起無心故,則何樂而不與?化成大化故,則何苦而不收?
何樂而不與,則利鈍齊觀。何苦而不收,則怨親普救。
遂使三草二木咸歸一地之榮,邪種焦芽同霑一雨之潤。
斯乃盡善盡美,無比無儔。可謂括盡因門,搜窮果海,故得創發菩提之士。
初求般若之人,了知成佛之端由,頓圓無滯。
明識歸家之道路,直進何疑?
或離此別修,隨他妄解。如搆角取乳,緣木求魚,徒歷三祇,終無一得。
若依此旨,信受弘持。如快舸隨流,無諸阻滯。
又遇便風之勢,更加櫓棹之功,則疾屆寶城,忽登覺岸。
可謂資糧易辦,道果先成。
被迦葉上行之衣,坐釋迦法空之座,登彌勒毘盧之閣,入普賢法界之身。
能令客作賤人,全領長者之家業。忽使沈空小果,頓受如來之記名。
未有一門匪通斯道,必無一法不契此宗。
過去覺王因茲成佛,未來大士仗此證真,則何一法門而不開?何一義理而不現?
無一色非三摩鉢地,無一聲非陀羅尼門,甞一味而盡變醍醐,聞一香而皆入法界。
風柯月渚並可傳心,烟島雲林咸提妙旨,步步蹈金色之界,念念嗅薝蔔之香。
掬滄海而已得百川,到須彌而皆同一色。
煥兮開觀象之目盡復自宗,寂爾導求珠之心俱還本法。
遂使邪山落仞,苦海收波,智檝以之安流,妙峯以之高出。
今詳祖佛大意,經論正宗,削去繁文,唯搜要旨,假申問答,廣引證明。
舉一心為宗,照萬法如鏡。編聯古製之深義,撮略寶藏之圓詮。
同此顯揚,稱之曰錄,分為百卷,大約三章。
先立正宗以為歸趣,次申問答用去疑情,後引真詮成其圓信。
以茲妙善,普施含靈,同報佛恩,其傳斯旨耳。
詳夫!祖標禪理,傳默契之正宗;佛演教門,立詮下之大旨,則前賢所稟,後學有歸。
是以先列標宗章,
為有疑故問,以決疑故答,因問而疑情得啟,因答而妙解潛生。
謂此圓宗難信難解,是第一之說,備最上之機。
若不假立言詮,無以蕩其情執。
因指得月,不無方便之門。獲兔忘罤,自合天真之道。
次立問答章。
但以時當末代,罕遇大機。
觀淺心浮根微智劣,雖知宗旨的有所歸,問答決疑漸消惑障,欲堅信力,須假證明。
廣引祖佛之誠言,密契圓常之大道,遍採經論之要旨,圓成決定之真心。
後陳引證章。
以此三章,通為一觀,搜羅該括,備盡於茲矣!
問:先德云:「若教我立宗定旨,如龜上覓毛、兔邊求角」;《楞伽經》偈云:「一切法不生」。
不應立是宗,何故標此章名?
答:斯言遣滯,若無宗之宗,則宗說兼暢。
古佛皆垂方便門,禪宗亦開一線道;切不可執方便而迷大旨,又不可廢方便而絕後陳。
然機前無教,教後無實,設有一解一悟,皆是落後之事,屬第二頭。
所以《大智度論》云:『 (T1509.卷85)
以佛眼觀一切十方國土中一切物,尚不見無,何況有法?
「畢竟空法能破顛倒,令菩薩成佛」,是事尚不可得,何況凡夫顛倒有法?』
今依祖佛言教之中,約今學人,隨見心性發明之處,立心為宗。
是故西天釋迦文佛云:「佛語心為宗,無門為法門」。 (查無)
此土初祖達磨大師云:「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」。 (T1985)
則「佛佛手授 授斯旨,祖祖相傳 傳此心」。
已上約祖佛所立宗旨。又諸賢聖所立宗體者,
杜順和尚,依《華嚴經》立自性清淨圓明體。
此即是如來藏中法性之體,從本已來,性自滿足,
處染不垢,修治不淨,故云「自性清淨」。
性體遍照。無幽不矚,故曰「圓明」。
又隨流加染而不垢,返流除染而不淨;亦可在聖體而不增,處凡身而不減。
雖有隱顯之殊,而無差別之異;煩惱覆之則隱,智慧了之則顯。
非生因之所生,唯了因之所了。
斯即一切眾生自心之體,靈知不昧,寂照無遺,非但華嚴之宗,亦是一切教體。
《佛地論》,立一清淨法界體。
論云:『清淨法界者, (T1530.卷3)
一切如來真實自體,無始時來自性清淨,具足種種過十方界極微塵數性相功德。
無生無滅猶如虛空,遍一切有情,平等共有。
與一切法不一不異,非有非無,離一切相,一切分別、一切名言皆不能得。
唯是清淨聖智所證,二空無我所顯;真如為其自性,諸聖分證、諸佛圓證。』
此清淨法界,即真如妙心,為諸佛果海之源,作群生實際之地。
此皆是立宗之異名,非別有體。
或言宗者,尊也,以心為宗。故云: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。
或言體者,性也,以心為體。故云:知一切法,即心自性。
或言智者,以心為智,即是本性寂照之用。所以云:自覺聖智,普光明智等。
若約義用而分,則體宗用別者會歸平等,則一道無差。
所以《華嚴記》問云:『 (T1736.卷73)
等妙二位全同如來普光明智者,結成入普。
所以,此會說等妙二覺,二覺全同普光明智,即是會歸之義。
問:等覺同妙覺,於理可然。妙覺之外,何有如來普光明智,為所同耶?
答:說等覺說妙覺,即是約位;普光明智不屬因果,該通因果。
其由自覺聖智超絕因果,故《楞伽經》妙覺位外,更立自覺聖智之位。
亦猶佛性有因、有果、有因因、有果果。以因取之是因佛性,以果取之是果佛性。
然則佛性非因非果,普光明智亦復如是。
體絕因果,為因果依,果方究竟,故云:如來普光明智。
或稱為本者,以心為本。』
故《涅槃疏》云:『 (T1765.卷2)
涅槃宗本者,諸行皆以大涅槃心為本,本立道生。
如無綱目不立,無皮毛靡附。心為本故,其宗得立。』
問:若欲明宗,只合純提祖意,何用兼引諸佛菩薩言教,以為指南?
故宗門中云:「借蝦為眼,無自己分。只成文字聖人,不入祖位」。
答:從上,非是一向不許看教。
恐慮不詳佛語,隨文生解,失於佛意,以負初心;或若因詮得旨,不作心境對治。
直了佛心,又有何過?
只如藥山和尚,
一生看《大涅槃經》,手不釋卷。
時有學人問:和尚尋常不許學人看經,和尚為什麼自看? 師云:只為遮眼。
問:學人還看得不? 師云:汝若看,牛皮也須穿。
且如西天第一祖師,
是本師釋迦牟尼佛,首傳摩訶迦葉為初祖,次第相傳,迄至此土六祖,皆是佛弟子。
今引本師之語訓示弟子:「令因言薦道,見法知宗,不外馳求,親明佛意,得旨即入祖位」。
誰論頓漸之門?見性現證圓通,豈標前後之位?若如是者,何有相違?
且如西天上代二十八祖,
此土六祖,乃至洪州馬祖大師,及南陽忠國師、鵝湖大義禪師、思空山本淨禪師等,
並博通經論,圓悟自心,所有示徒,皆引誠證,終不出自胸臆,妄有指陳。
是以綿歷歲華,真風不墜;以聖言為定量,邪偽難移;用至教為指南,依憑有據。
故圭峯和尚云:「
謂諸宗始祖,即是釋迦;經是佛語,禪是佛意;諸佛心口,必不相違。
諸祖相承根本,是佛親付;菩薩造論始末,唯弘佛經。」
況迦葉乃至毱多弘傳皆兼三藏,及馬鳴、龍樹,悉是祖師,
造論釋經數十萬偈,觀風化物,無定事儀,所以凡稱知識。
法爾須明佛語,印可自心。若不與了義一乘圓教相應,設證聖果,亦非究竟。
今且錄一二以證斯文。
洪州馬祖大師云:
達磨大師從南天竺國來,唯傳大乘一心之法,
以《楞伽經》印眾生心,恐不信此一心之法。
《楞伽經》云:「佛語心為宗,無門為法門」。 (查無)
何故"佛語心為宗"?
佛語心者,即心即佛。今語即是心語,故云:佛語心為宗。
無門為法門者。
達本性空,更無一法;性自是門,性無有相,亦無有門。
故云:無門為法門,亦名空門,亦名色門。
何以故?空是法性空,色是法性色。無形相故謂之空,知見無盡故謂之色,
故云:「如來色無盡,智慧亦復然」,隨生諸法處。 (T0353)
復有無量三昧門,遠離內外知見情執,亦名「總持門」,亦名施門。
謂不念內外善惡諸法,乃至皆是諸波羅蜜門,色身佛是實相佛家用。
經云: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,皆從心想生,亦名法性家焰,亦法性功勳。
菩薩行般若時,火燒三界內外諸物盡,於中不損一草葉,為諸法如相故。
故經云:「不壞於身而隨一相。」 (T0475.卷1)
今知自性是佛,於一切時中行住坐臥,更無一法可得,乃至真如不屬一切名,亦無無名。
故經云:「智不得有無。」 (T0670.卷1)
內外無求,任其本性,亦無任性之心。
經云:「種種意生身。」 (T0670.卷3)
我說為心量,即無心之心,無量之量;無名為真名,無求是真求。
經云:「夫求法者,應無所求。」 (T0475.卷2)
心外無別佛,佛外無別心;不取善,不作惡,淨穢兩邊俱不依;法無自性,三界唯心。
經云:「森羅及萬像,一法之所印。」 (T1736.卷8)
凡所見色,皆是見心;心不自心,因色故心;色不自色,因心故色。
故經云:「見色即是見心。」 (查無)
南陽忠國師云:
禪宗法者,應依佛語一乘了義,契取本原心地,轉相傳授,與佛道同;
不得依於妄情及不了義教,橫作見解,疑誤後學,俱無利益。
縱依師匠領受宗旨,若與了義教相應,即可依行;若不了義教,互不相許。
譬如師子身中蟲,自食師子身中肉,非天魔外道而能破滅佛法矣!
時有禪客問曰:阿那箇是佛心?
師曰:牆壁瓦礫無情之物,並是佛心。
禪客曰:與經大相違也!經云:離牆壁瓦礫無情之物,名為佛性。
今云一切無情之物皆是佛心,未審心之與性,為別不別?
師曰:迷人即別,悟人不別。
禪客曰:與經又相違!經云:善男子!心非佛性,佛性是常,心是無常。
今云不別,未審此意如何?
師曰:汝自依語不依義。
譬如寒月結水為氷,及至暖時,釋氷成水。
眾生,迷時結性成心,悟時釋心成性。
汝定執"無情之物非心"者,經不應言"三界唯心"。
故《華嚴經》云:「應觀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」 (T0279.卷19)
今且問汝:無情之物,為在三界內,為在三界外?為復是心不是心?
若非心者,經不應言三界唯心;若是心者,又不應言無性。
汝自違經,我不違也!
鵝湖大義禪師,因詔入內,遂問京城諸大師:大德!汝等以何為道?
或有對云:知見為道。
師云:《維摩經》云「法離見聞覺知。」云何以知見為道? (T0475.卷2)
又有對云:無分別為道。
師云:經云「善能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。」云何以無分別為道? (T0475.卷1)
又皇帝問:如何是佛性?
答:不離陛下所問。
是以,或直指明心,或破執入道;以無方之辨,祛必定之執;運無得之智,屈有量之心。
思空山本淨禪師,語京城諸大德云:
汝莫執心!此心皆因前塵而有,如鏡中像,無體可得;若執實有者,則失本原常無自性。
《圓覺經》云:妄認四大為自身相,六塵緣影為自心相。 (T0842)
《楞伽經》云:不了心及緣,則生二妄想;了心及境界,妄想則不生。 (T1967.卷3)
《維摩經》云:法非見聞覺知。 (T1861.卷1)
且引三經,證斯真實。
五祖下莊嚴大師,一生示徒唯舉《維摩經》寶積長者讚佛頌。
末四句云:「 (T0475.卷1)
不著世間如蓮華,常善入於空寂行。
達諸法相無罣礙,稽首如空無所依。」
學人問云:此是佛語,欲得和尚自語?
師云:佛語即我語,我語即佛語。
是故,初祖西來,創行禪道,欲傳心印,須假佛經,以楞伽為證明,
知教門之所自,遂得外人息謗。
內學稟承,祖胤大興,玄風廣被,
是以,
初心始學之者,未自省發已前,若非聖教正宗,憑何修行進道?
設不自生妄見,亦乃盡值邪師。故云:我眼本正,因師故邪。
西天九十六種執見之徒,皆是斯類,故知"木匪繩而靡直,理非教而不圓"。
如上略引二三,皆是大善知識、物外宗師、禪苑麟龍、祖門龜鏡。
示一教而風行電卷,垂一語而山崩海枯。
帝王親師,朝野歸命,叢林取則;後學稟承,終不率自胸襟,違於佛語。
凡有釋疑去偽、顯性明宗,無不一一廣引經文,備彰佛意,所以永傳後嗣,不墜家風。
若不然者,又焉得至今紹繼昌盛,法力如是證驗非虛。
又若欲研究佛乘,披尋寶藏,一一須消歸自己,言言使冥合真心。
但莫執義上之文,隨語生見;直須探詮下之旨,契會本宗。
則無師之智現前,天真之道不昧。
如《華嚴經》云:「知一切法,即心自性;成就慧身,不由他悟。」 (T0279.卷17)
故知教有助道之力,初心安可暫忘,細詳法利無邊。
是乃搜揚纂集,且凡論宗旨,唯逗頓機,如日出照高山、駃馬見鞭影。
所以丹霞和尚云:相逢不擎出,舉意便知有。
如今宗鏡,尚不待舉意,便自知有。
故《首楞嚴經》云:「圓明了知,不因心念。」揚眉動目,早是周遮。 (T0945.卷4)
如先德頌云:便是猶倍句,動目即差違。若問曹谿旨,不更待揚眉。 (X1290.卷1)
今為樂佛乘人實未薦者,假以宗鏡助顯真心。
雖挂文言,妙旨斯在;俯收中下,盡被群機。但任當人,各資己利。
百川雖潤,何妨大海廣含?五嶽自高,不礙太陽普照。
根機莫等,樂欲匪同?於四門入處雖殊,在一真見時無別。
如獲鳥者,羅之一目,不可以一目為羅;
理國者,功在一人,不可以一人為國。
如《內德論》云:『 (T2103.卷14)
夫一水無以和羹,一木無以構室;一衣不稱眾體,一藥不療殊疾。
一彩無以為文繡,一聲無以諧琴瑟;一言無以勸眾善,一戒無以防多失。
何得怪漸頓之異,令法門之專一。』
故云:如為一人,眾多亦然;如為眾多,一人亦然。豈同劣解凡情而生局見?
我此無礙廣大法門,
如虛空非相,不拒諸相發揮;似法性無身,匪礙諸身頓現。
須以六相義該攝,斷常之見方消;用十玄門融通,去取之情始絕。
又若實得,一聞千悟,獲大總持,即胡假言詮無勞解釋。
船筏,為渡迷津之者;導師,因引失路之人。
凡關一切言詮,於圓宗所示,皆為未了;文字性離,即是解脫。
迷一切諸法真實之性,向心外取法而起文字見者,今還將文字對治,示其真實。
若悟諸法本源,即不見有文字及絲毫發現;
方知一切諸法即心自性,則境智融通、色空俱泯。
當此親證圓明之際,入斯一法平等之時,
又有
何法是教而可離?何法是祖而可重?
何法是頓而可取?何法是漸而可非?
則知皆是識心橫生分別。
所以祖佛善巧,密布權門,廣備教乘,方便逗會。
纔得見性,當下無心,乃藥病俱消,教觀咸息。
如《楞伽經》偈云:『 (T0670.卷2)
諸天及梵乘、聲聞緣覺乘、諸佛如來乘,我說此諸乘,乃至有心轉,諸乘非究竟;
若彼心滅盡,無乘及乘者,無有乘建立,我說為一乘;引導眾生故,分別說諸乘。』
故先德云:「
一瞖在目,千華亂空;一妄在心,恒沙生滅;
瞖除華盡,妄滅證真;病差藥除,氷融水在;
神丹九轉,點鐵成金;至理一言,轉凡成聖;
狂心不歇,歇即菩提;鏡淨心明,本來是佛。」
問:如上所標,已知大意,何用向下更廣開釋?
答:上根利智,宿習生知。
纔看題目宗之一字,已全入佛智海中,永斷纖疑頓明大旨,則一言無不略盡,攝之無有遺餘;
若直覽至一百卷終,乃至恒沙義趣,龍宮寶藏,鷲嶺金文,則殊說更無異途,舒之遍周法界。
以"前略後廣唯是一心,本卷末舒皆同一際",
終無異旨有隔前宗,都謂迷情妄興取捨;唯見紙墨文字,嫌卷軸多。
但執寂默無言,欣為省要;皆是迷心徇境,背覺合塵。
不窮動靜之本原,靡達一多之起處;
偏生局見,唯懼多聞。
如小乘之怖法空,似波旬之難眾善,以不達諸法真實性故,隨諸相轉,墮落有無。
如《大涅槃經》云:『 (T0374.卷24)
若人聞說大涅槃一字一句,不作字相、不作句相、不作聞相、不作佛相、不作說相。
如是義者,名"無相"相。』
釋曰:
若云"即文字無相"是常見,若云"離文字無相"是斷見。
又若"執有相相"亦是常見,若"執無相相"亦是斷見。
但亡"即離斷常、四句百非",一切諸見,其旨自現。
當親現入宗鏡之時,何文言識智之能詮述乎!
所以先德云:
若覓經了性,真如無可聽;若覓法鷄足,山間問迦葉。
大士持衣在此山,無情不用求專甲。
斯則,豈可運見聞覺知之心,作文字句義之解。
若明宗達性之者,雖廣披尋,尚不見一字之相,終不作言詮之解。
以迷心作物者,生斯紙墨之見耳!
故《信心銘》云:『六塵不惡,還同正覺;智者無為,愚人自縛。』 (T2010)
如斯達者,則六塵皆是真宗,萬法無非妙理;
何局於管見而迷於大旨耶!豈知諸佛廣大境界、菩薩作用之門。
所以大海龍王置十千之問;釋迦文佛開八萬勞生之門;
普慧菩薩申二百之疑;普賢大士答二千樂說之辨。
如《華嚴經》普眼法門『 (T0293.卷5)
假使有人以大海量墨,須彌聚筆,寫於此普眼法門。
一品中一門,一門中一法,一法中一義,一義中一句,不得少分,何況能盡?』
又如《大涅槃經》中『 (T0374.卷13)
佛言:我所覺了一切諸法,如因大地生草木等;為諸眾生所宣說者,如手中葉。』
只如已所說法,教溢龍宮。
龍樹菩薩暫看,有一百洛叉出在人間,於西天尚百分未及一翻來東土,
故不足言,豈況未所說法耶!
斯乃無盡妙旨,非淺智所知;性起法門,何劣解能覽?
燕雀焉測鴻鵠之志,井蛙寧識滄海之淵。
如師子大哮吼,狸不能為;如香象所負擔,驢不能勝。
如毘沙門寶,貧不能等;如金翅鳥飛,烏不能及。
唯依情而起見,但逐物而意移,
或說有而不涉空,或言空而不該有。
或談略為多外之一,或立廣為一外之多。
或離默而執言,或離言而求默。
或據事外之理,或著理外之事。
殊不能悟此"自在圓宗" ──
演廣非多,此是一中之多;標略非一,此是多中之一。
談空不斷,斯乃即有之空;論有不常,斯乃即空之有。
或有說亦得,此即默中說;或無說亦得,此即說中默。
或理事相即亦得:此理是成事之理,此事是顯理之事。
或理理相即亦得:以一如無二如,真性常融會。
或事事相即亦得:此全理之事,一一無礙。
或理事不即亦得:
以全事之理,非事所依,非能依,不隱真諦故;
以全理之事,非理能依,非所依,不壞俗諦故。
斯則存泯一際,隱顯同時。
如闡普眼之法門,皆是理中之義;似舒大千之經卷,非標心外之文。
故經云:『 (查無)
一法能生無量義,非聲聞緣覺之所知不同;
但空孤調之詮,偏枯決定之見。』
今此無盡妙旨。
標一法而眷屬隨生、圓滿性宗;
舉一門而諸門普會、非純非雜、不一不多,
如五味和其羹,雜綵成其繡,眾寶成其藏,百藥成其丸;
邊表融通,義味周足,搜微抉妙,盡宗鏡中;
依正混融,因果無礙,人法無二,初後同時。
凡舉一門,
皆能圓攝無盡法界,非內非外、不一不多;
舒之則涉入重重,卷之則真門寂寂。
如《華嚴經》中『 (T0278.卷2.卷3)
師子座中,莊嚴具內,各出一佛、世界塵數菩薩身雲』,此是"依正人法無礙"。
又如佛眉間,出勝音等佛世界塵數菩薩,此是"因果初後無礙"。
乃至,剎土微塵,各各具無邊智德;毛孔身分,一一攝廣大法門。
何故如是奇異難思?乃一心融即故爾。
以要言之,但一切無邊差別佛事,皆不離無相真心而有。
如《華嚴經》頌云:『 (T0279.卷39)
佛住甚深真法性,寂滅無相同虛空,而於第一實義中,示現種種所行事。
所作利益眾生事,皆依法性而得有,相與無相無差別,入於究竟皆無相。』
又《攝大乘論》頌云:『 (T1598.卷1)
即諸三摩地,大師說為心;由心彩畫故,如所作事業。』
故知:凡聖所作,真俗緣生。
此一念之心剎那起時,即具三性三無性,六義。
謂一念之心是緣起法,是依他起;情計有實,即是遍計所執;體本空寂,即是圓成。
即依三性,說三無性,故六義具矣!
若一念心起具斯六義,即具一切法矣!以一切真俗萬法,不出三性三無性故。
《法性論》云:『 (查無)
凡在起滅,皆非性也。起無起性故,雖起而不常;滅無滅性,雖滅而不斷。
如其有性,則陷於四見之網。
又云:
尋相以推性,見諸法之無性;尋性以求相,見諸法之無相。』
是以,性相互推,悉皆無性;是以,若執有性,墮四見之邪林。
若了性空,歸一心之正道。
故《華嚴經》云:『 (T0279.卷53)
自深入無自性真實法,亦令他入無自性真實法,心得安隱。』
以茲妙達,方入此宗,則物物冥真、言言契旨。
若未親省,不發圓機;言之則乖宗,默之又致失。豈可以四句而取六情所知歟!
但祖教並施,定慧雙照,自利利他,則無過矣!
【問定紀綱: 了了見性. 與道相應.諦了無疑. 能具四辨.智照無滯.盡識得破.不為惑亂.辨得真實.一心不動.無有一法】
設有堅執己解,不信佛言,起自障心,絕他學路。今有十問以定紀綱:
還得了了見性,如晝觀色,似文殊等不?
還逢緣對境、見色聞聲,舉足下足、開眼合眼,悉得明宗,與道相應不?
還覽一代時教,及從上祖師言句,聞深不怖,皆得諦了無疑不?
還因差別問難、種種徵詰,能具四辨,盡決他疑不?
還於一切時一切處,智照無滯、念念圓通,不見一法能為障礙,未曾一剎那中暫令間斷不?
還於一切逆順好惡境界現前之時,不為間隔,盡識得破不?
還於百法明門心境之內,一一得見微細體性根原起處,不為生死根塵之所惑亂不?
還向四威儀中行住坐臥、欽承祗對、著衣喫飯、執作施為之時,一一辨得真實不?
還聞說有佛無佛、有眾生無眾生、或讚或毀、或是或非,得一心不動不?
還聞差別之智皆能明達,性相俱通、理事無滯,無有一法不?鑒其原乃至千聖出世,得不疑不?
若實未得如是功,不可起過頭欺誑之心,生自許知足之意。
直須廣披至教,博問先知,徹祖佛自性之原,到絕學無疑之地。
此時方可歇學,灰息遊心,或自辦則禪觀相應,或為他則方便開示。
設不能遍參法界廣究群經,但細看宗鏡之中,自然得入。
此是諸法之要、趣道之門。
如守母以識子,得本而知末,提綱而孔孔皆正,牽衣而縷縷俱來。
又如以師子筋為琴絃,音聲一奏,一切餘絃悉皆斷壞。
此宗鏡力,亦復如是。舉之而萬類沈光,顯之而諸門泯跡。
以此一則,則破千途;何須苦涉關津,別生岐路?
所以志公歌云:「 (查無)
六賊和光同塵,無力大難推托;內發解空無相,大乘力能翻却。」
唯在玄覽得旨之時,可驗斯文究竟真實。
宗鏡錄卷第一 丙午歲分司大藏都監開板